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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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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時, 還未到游湖泛舟的好時節,湖面上風吹起,站在船頭還是會覺得凍人。

船樓內坐著一須發半白的長者, 褐色直裰, 精神抖擻, 眉目矍鑠。

謝蘊清謙恭地作揖, “多年未見老師,看到老師精神健朗,我就放心了。”

季儒笑著讓他入座,謝蘊清和林俞軒一左一右坐在下首。

季儒道:“為師也是抽不出身, 不然早些時日過來, 還能喝上你的一杯喜酒。”

提及此,謝蘊清的眉目溫柔了下來, “改日我便帶內子來拜見老師。”

季儒笑著擺擺手,“還有機會的,為師稍後便要啟程去蜀郡,不在此多留。”

“這麽快?”謝蘊清皺眉。

季儒憂神嘆氣,“路途遙遠, 加上那邊旱情嚴重, 要抓緊些。”

謝蘊清沈默點頭。

“我來此也是為你。”季儒頓了頓道:“當年之事, 你已決心如此?”

謝蘊清眉眼間染上一絲冷意:“命債, 自然要用命來償了。”

季儒沈吟不語,謝蘊清要的結果可不是一條命那麽容易, 他這一局棋下完, 江寧的天恐怕都要變上一變。

“老師覺得我這麽做不妥?”謝蘊清稍歪過頭, 看似極認真的在詢問, 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猶疑。

季儒不置可否, 當年他告病南下休養,機緣巧合之下被謝承請回府上做了謝蘊清的教習先生,他起初只是對這個橫遭變故的少年動了些惻隱之心,教授時亦帶著開導,漸漸的他發現謝蘊清的聰慧和城府,最重要的是他的心狠,七八歲的孩子談及生死可以面不改色。

那之後他才正式收了謝蘊清為自己的學生,親自教導。

季儒看向他:“眼下時局吃緊,助你這一力,寧王也是冒了風險的。”

謝蘊清淡淡一笑,謙卑道:“老師這麽說,學生是不敢當的,此舉對寧王只有利無害,順便……也能幫學生一把。”

林俞軒臉色微微一變,朝謝蘊清遞去眼神。

季儒看了他良久,捋須一笑,“你這一箭雙雕,借刀殺人的計策……妙極,妙極啊。”

謝蘊清緩緩揚唇,“老師過譽了。”

“有你妹妹的消息了嗎?”季儒問道。

謝蘊清替季儒斟上茶,“還在找。”

送走季儒,林俞軒癱著張臉,不甘地搖頭道:“你說你這般傲,老師偏偏就還看重你。”

“那你也跟著學學。”謝蘊清轉了轉手裏的折扇,往船下走。

林俞軒從鼻子裏哼聲道:“我在這也呆的夠久了,不日就要北上,清茗軒裏給你留了人,有事就派人送信到侯府來。”

“不過路程遙遠的,我怕也管不到你。”林俞軒說著嘆了口氣,在謝蘊清肩上拍了一下。

謝蘊清睨了他一眼,“今日就走吧。”

林俞軒做受傷狀,“少卿你未免也太無情。”

“弟妹可知你這般薄情。”

謝蘊清理都不理他,徑自帶著夏雲離開。

夏雲駕著馬車平緩地往蘇府趕去,謝蘊清擱著布簾,淡聲道:“夏雲,你跟了我多久了?”

夏雲不意他會有此一問,算了一下才答道:“有十二個年頭了。”

他原本被是季儒身邊的小童,後來季儒命他伺候少爺,一直到今日。

謝蘊清不緊不慢地嗯了一聲,“那誰是你的主子,你可清楚。”

夏雲冷不丁的聽他這麽一問,先是茫然了一瞬,而後腦子裏的弦繃緊了起來。

他迅速答道:“自跟隨少爺的第一日起,夏雲就只認少爺這一個主子。”

謝蘊清的聲音緩和幾許,“走快些吧。”

夏雲雖不解少爺為何有此一問,但他說地是真心話,這些年來少爺待他不薄,他本就是孤兒,留在謝府也是心甘情願的。

……

昨兒個夜裏睡得遲,用過晚膳蘇語凝就開始哈欠不斷,早早便沐浴歇息了。

睡意朦朧的時候她好像聽到謝蘊清在她耳畔輕語。

“妧妧會害怕我麽。”謝蘊清輕撫著她的發絲,聲音溫醇。

要是有一日她知道了他不擇手段,罔顧人命的那一面,會不會害怕。

蘇語凝撐了撐眼皮,還是沒能睜開來,只將小臉埋入他懷裏蹭了蹭,滿是倦意的聲音細軟又呢噥,“……不怕的。”

謝蘊清揚起嘴角,落吻在她的發頂,淺聲道:“別怕我。”

懷裏的人遲遲沒有動靜,已經睡熟過去了,因為貼的太近,她瓷白的臉頰都被熱出了紅暈,眼睫彎彎翹著,謝蘊清擡手撥了撥,眼睫被他壓下又翹起。

他玩得樂此不疲,直到懷裏的嬌嬌兒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,謝蘊清才撤了手。

琉璃燈盞內的燭火漸熄,謝蘊清抱著她闔眼入夢。

……

四月一過,春寒已經撤底散去。

這日清早,蘇菀煙早早就起來梳妝打扮,就連衣裳也命春茵熏上了清雅的蘭香。昨日謝予安派人來府上送了口信,邀她去清茗軒品茶聽評彈。

蘇菀煙拿起桌子上的紅珊瑚手鐲,托在指尖上看著,雖比不上蘇語凝的那個品相好,但只要是她有的,自己就也要有。

蘇菀煙笑著將手鐲戴上,帶著春茵一同出了府。

去到清茗軒,小廝引著她上二樓雅座,謝予安已經在裏面了。

謝予安手肘搭載窗沿上,身子斜斜靠著,神色散漫地看著窗外,是恣意張揚的貴公子模樣。

聽到聲響謝予安轉過來,看著立在前面的人,勾唇道:“煙兒來了。”

蘇菀煙忽聽他這麽喚自己,臉上不由得泛起羞意,她輕展笑顏,柔聲道:“子衍。”

蘇菀煙攏著裙裾坐到了小桌對面,謝予安只是看著她不說話,目光沈沈,唇邊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。

他的目光太過直白,讓蘇菀煙心中起了漣漪。

她垂眸道:“不知百花園裏春水綠波開了沒有?”

謝予安眼皮輕輕一撩,“許是開不出了。”

蘇菀煙不解,“為什麽這麽說?”

謝予安坐直歪斜的身體,盯著她道:“今日讓煙兒來,是想讓你看個人,看看你認不認識。”

蘇菀煙正覺奇怪,只見謝予安擊了兩下掌,道:“進來吧。”

蘇菀煙回頭看去,推門進來的是謝予安身邊的小廝趙一,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男子,蘇菀煙不認識,春茵卻是一眼認了出來。

她就是找的此人替小姐送信的,怎麽人會在二公子手裏。春茵心裏頓時七上八下,亂成了一團。

“煙兒可認得此人。”謝予安唇邊的笑意帶著一絲涼意。

蘇菀煙終於覺出了不妥,她盯著那人細看了一會兒,搖頭道:“不認識。”

謝予安看向男人,“你看看,認不認識。”

那男子嬉皮笑臉道:“這位小姐我確實不認識。”

蘇菀煙松了一口氣。

可那人又指著春茵道:“但這位小娘子我可認識,就是她讓我給謝家大公子傳的信,可不止一回兩回呢。”

蘇菀煙身體陡然一僵,看春茵低垂著頭,她就知道壞事了,謝予安竟然查了她,還差出她與謝蘊清有交集一事。

“就讓這丫鬟說說是怎麽回事。”謝予安還在笑,可是笑聲極冷。

春茵已經章法大亂,直接跪了下來,“奴婢,奴婢不認得此人。”

“嘖,怎麽不認得。”那男人上前道:“你不是來魚市找的我,讓我幫你送信,就給我銀子。”

春茵一句話說不出來,等於是默認了。

蠢貨!蘇菀煙在心底暗罵。

她轉頭看向謝予安,咬著唇瓣,目光淒楚,“子衍,你聽我解釋。”

謝予安一眼不錯地看著她,唇邊笑意讓她手腳發冷。

他對趙一道:“將人帶出去。”

“煙兒給謝蘊清送信,說了什麽?”

蘇菀煙觸及謝予安目光裏瘆人的寒戾,呼吸一窒,將責任全都推到謝蘊清頭上:“是大公子傳信給我,要我幫他,我回信也是告訴他不要糊塗做傻事。”

“我怎麽會拆散你和妧妧。”蘇菀煙眸中含淚,一滴淚水沿著面頰滾落,企圖勾起他的憐惜,“我是喜歡你,可我怎麽會做傷害妧妧的事。”

謝予安似有動容,起身走到她面前擡起她的下巴,“別哭。”他的聲音含著冷冽,掐在蘇菀煙下巴上的手越收越緊。

“好好說。”

他從前就是被她這副楚楚可憐哭哭啼啼的模樣給騙了一次又一次,拋下妧妧一次又一次!

蘇菀煙被他暴戾駭人的樣子嚇到了,下巴上的疼痛也越來越深。

她含淚搖頭,“我說得是真的。”

春茵撲上去抓住謝予安的手臂,急道:“二公子,你快放開我們小姐!”

謝予安用力往後一推,撤了手,若不是春茵扶著,蘇菀煙差點後仰摔倒在地上。

謝予安漠然地看著他,眼中不見一絲情誼,蘇菀煙心沈到了谷底。

謝予安曲起手指敲著桌面,怒問:“上次蘇悠闖入這裏,也是你事先知道的。”

蘇菀煙定睛一看,這就是之前他們會面的雅間,“不是我,子衍,你忘了是你給我遞了信來,我怎麽會能提前預知,再通知二姐。”

謝予安皺起眉,“你瞎說什麽,是你邀我至此。”

蘇菀煙心神大亂,怎麽會這樣,明明是她收到了謝予安的信,“你給我的那封信我還留著……”

她驀然頓住,喉嚨裏像是被什麽堵住,一個字都說不出來,背後更是沁出一層冷汗,不是他那就是謝蘊清。

他冒充兩人的字跡分別給他們送了信來,再約了蘇悠過來。一定是這樣!

她迫切地朝謝予安看去,只見他緊咬著牙關,也已經將事情想明白了。

謝予安眼底滿是山雨欲來的狠戾,蘇菀煙不寒而栗,狠狠的打了個冷顫。

“還做過些什麽?”謝予安看向她目光直冷過臘月寒冰,“你和謝蘊清,還做過什麽好事,乞巧節那日也是你們串通好的罷。”

“不是的,不是的。”蘇菀煙根本無從解釋,謝予安已經不相信她了,她柔弱無依地去抓他的手,雙眸蓄滿淚水,軟聲哀求道:“我只是喜歡你,我只是喜歡你啊。”

謝予安看著她淚流滿面的臉只覺得虛偽可怕,滿心算計的女人怎麽跟妧妧比。

“蘇老夫人壽辰那日,你衣襟上的扣子是自己解開的。”

蘇菀煙幾乎站立不住,他看到了,他看到了!那他為什麽還要……

謝予安審視著她,聲音冰冷,“我真後悔對你生出憐惜。”

他撥開蘇菀煙的手甩袖走了出去。

蘇菀煙癱坐在椅子上,神色麻木地看著某處,整個人像失了魂魄一般。

“小姐。”春茵哭啞著喊她,“小姐你別嚇奴婢。”

蘇菀煙盯著她,忽然擡手狠狠的抽了她一巴掌,將春茵的臉都打得偏了過去,“蠢貨!你怎麽能讓人認出你的模樣。”

現在她完了,一切都完了!

……

傾雲軒裏,蘇語凝翹著腿坐在秋千上,謝蘊清則站在秋千架旁替她推著。

水色的裙裾隨著高蕩起的秋千劃出絕美的弧度。

“夠高了嗎?”謝蘊清扶住她的肩頭輕輕往前一送。

蘇語凝清盈盈的笑聲又甜又靈動,“夠高了。”

蘇語凝在半空中回過頭來,“清清,你還沒說你想要什麽生辰禮物,我好準備。”

再有半個月就是謝蘊清的生辰。

謝蘊清等秋千落下的時候拉住麻繩,俯身吻了吻她的臉側,揶揄道:“生辰禮自然是要妧妧自己想了,哪有我告訴你的道理。”

他直起身坐到了一旁的小石桌旁。

蘇語凝自秋千上跳了下來,撲倒了他懷裏,勾著他的脖頸一臉為難的模樣,“我都想了好些了,你都說不喜歡。”

謝蘊清笑道:“那妧妧不要提前告訴我不就成了?”

“那不成。”蘇語凝往他腿上一坐,“我一定要送你喜歡的。”

她眨巴著眼睛望著謝蘊清,還沒等開口就被謝蘊清用指腹壓住了唇,“不許撒嬌。”

小姑娘纏磨人的本事也不知是從哪兒學來的,讓他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。

蘇語凝說不出話,纖弱的肩頭往下一垮,嬌嬌兒就變成小可憐了。

謝蘊清啞然失笑,“那妧妧叫聲夫君,我就告訴你我想要什麽。”

蘇語凝歪過頭,杏眼內透出困惑,“為什麽要叫夫君,我喜歡叫你清清。”

夫君一點也沒有清清好聽。

“只叫一次。”謝蘊清哄著她。

他想聽聽從她這張小小嘴裏喚出夫君二字,是不是也格外動聽。

蘇語凝小臉繃繃緊,唇瓣輕撅起,聲音嬌甜:“夫君。”

“夫人。”謝蘊清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臉頰,聲音溫柔似水,“哪用什麽禮物,我的歡喜從來只由夫人做主。”

蘇語凝眨眨眼,她聽得懂,清清是在說喜歡她。

她仰起小臉甜甜道:“我也喜歡夫君。”

自月門下進來的謝予安腳下狠狠一晃,靠扶住墻壁才穩住了身形,原本挺直的背脊微微佝著。

他雙眸通紅緊盯著院中依偎在一處的兩人。蘇語凝的話震耳發聵,猶如一把利刃將他的心口劈開,痛極,怒極……悔極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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